某年四月初,周云倾站在卡尔加里国际机场,茫然地看着大屏幕上每一个航班,后面要么是橙色的deyed,要么干脆是红色的cel。机场里堆满了焦急的旅客,从候机室往外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。雪花积压在玻璃的角落,大到用肉眼就能观察出那个复杂的对称结构。他打开了手机,给bnb房主发去消息:“抱歉,飞机好像全都延误了,可能要很晚才能到。”过了一会儿,他才收到那边的回复:“没关系,我会去接你。”他又接收到那边传来的一条信息,聊天框上的圈圈转了很久,才又显示出来“我们这航班少,你估计得坐明天的飞机来了。”周云倾叹了口气,背上包,去快餐店门口排队。房东说的没错,航空公司广播说今天航班取消,旅客最早可以改签到明天早上的。周云倾拿到了汉堡和可乐,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。机场里暖气倒是很足,在这里睡着也不担心感冒。他把头枕在背包上,带上了耳机。他是个从中国来的画家,为了寻找新灵感,打算在加拿大的乡下待上一段时间。谁知道都做了那么多的攻略,选在这个据说是漫长的冬天结束,春天开始复苏的四月,最后竟然赶上了暴风雪。他只能苦笑一声,拉下了眼罩。这种情况下虽然睡不熟,但也能休息一下减缓疲劳。外面雪还在下,机场大厅的灯一整夜都没有熄。凌晨一点,有几拨旅客起身离开,拖着行李去市区找临时旅店。更多人则靠在角落,用外套蒙头,沉在不清不楚的梦里。周云倾醒过来时,是被广播声吵醒的:“……07:55a.m.…”他睁开眼,眼罩滑到了脖子上,耳机电量耗尽,手机屏幕黑着。他重新点亮,才发现房主给他发了一句话:“Wiorm,路会很难走,我明天一早就出发。你到了再说。”这句话发来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。那时候他还在睡。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几秒,然后低头回了个“好”。等他真正坐上前往小镇的飞机,已是第二天上午快十点了。飞机小,摇晃得厉害,窗外一片白,什么也看不见。外面的风比他想象中还要猛。舱门一打开,周云倾感觉泪水和鼻涕都要结冰了。地面空旷,雪花横着刮进来,穿透羽绒服的缝隙,钻进脖子里。他快步往候机厅走,却还是被一阵大风顶得身体一晃。就在他站稳的瞬间,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机场地勤朝他挥了挥手,指着候机厅的方向,大声喊:“!”他愣了一下,那人头戴厚实的猎人帽,脸几乎全被防风头巾和护目镜遮住,身上的反光背心和厚手套上全是雪。另一名地勤正用力拖着登机通道的雪帘,鞋底深深地扎进雪地。周云倾朝他点了点头,没说话,拖着行李快跑几步,冲进了候机厅。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,风声被隔绝在外。大厅里有种令人恍惚的暖气味,混着咖啡、烤面包和旧地毯的气息。他的眼镜片起了一大片雾,也来不及擦,就去找托运的行李。手机震了一下。房东的消息到了:“黑色皮卡,在A门出来就能看到。”他拿到了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,把手机收进口袋,理了理围巾,然后朝出口走去。一辆老款F150停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,发动机发出哒哒的声响,温暖的尾气在风雪中腾空而起,像是一头大型动物的呼吸。雾灯和日行灯照亮了空气里细小的雪花,前挡风已经被刷干净,车轮边压着的雪上都是灰色的泥浆。他提着东西走过去,才靠近两步,车窗就摇下来了一点。车里探出一个男人的侧脸,戴着针织帽,结实的肌肉把格子衬衫撑的有些紧绷,声音低哑:“?”周云倾点头:“……?”林志恒嗯了一声,帮他开了副驾的门。车里很暖,空调轰轰地吹着。他坐进去时,有种几乎想当场叹一口气的冲动。林志恒侧头看他,问:“行李都放好了吧?”“放好了”他指了下后座,行李箱和背包都放在那里。“那就出发吧。”车门关上,风的声音彻底被隔在外头。他们开出了停车场,驶进一条只清理了一半的主道。地面上的雪铲不干净,小镇的市政就往主干道上撒了很多碎石子,车子一路轧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,偶尔还有弹到挡风玻璃上的。林志恒的车开的比限速还低了一半,暖风吹得周云倾本就没充分休息的脑袋更加昏昏沉沉,最后低着头睡着了。林志恒把广播声音调小了一些,手指有时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打着拍子,直到信号越来越差,最后随着一小声尖锐的“哔”,原本播放的经典摇滚串烧彻底变成了杂音。林志恒关掉了广播,但旋律还留在他的心里面,他就随着感觉,轻轻地哼起来。等到周云倾因为颠簸而逐渐清醒的时候,皮卡已经从公路驶上了泥泞的农场小路。林志恒小心地沿着之前留下的轮胎轨迹开着,直到终于把皮卡在自己的牧场房子前。即使车子熄火了,他还是有点不愿意下车面对风雪。穿上派克大衣,戴上手套,又坐了一会感受了一下车里最后的一点暖气,才对副驾驶上的男青年说:“你东西先放门口,我带狗去后面关一下,不然他们一会儿扑你。”话刚说完,屋门就被里头某种巨大生物撞开了。三只毛茸茸的边境牧羊犬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,像箭一样扑到车前,甚至站起来扒在车门上,前爪沾着泥和雪。“啊……”周云倾吓得一怔,不知道自己下去会不会被三只狗围攻林志恒在一旁大喊“”也没用,之后只能下车左右一手提了一只狗的项圈,两条小腿之间夹住了第三只狗的身子,脸上带着点苦笑:“抱歉抱歉,最近太冷,他们没怎么出门,有些太兴奋了。感受到主人压迫的狗狗也收敛了自己的热情,一动不动的。林志恒看着周云倾的一大堆行李,从口袋里摸了摸:“这是你的大门钥匙,这是你房间的钥匙,你先在这里呆着,我把几只狗弄回去,你再进来。说完后他就把三条狗往家里赶,要是有哪只又回头看车,他就提着项圈,强迫它的视线回到家门口。他把三只狗都摁进了自己的卧室,关上门,然后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外面。两只大行李箱在雪地上拖不动,周云倾只好一个个提着,慢慢朝门口挪。林志恒感觉这个身影单薄的青年再在室外磨蹭就要被冻伤了,只能又出去,从周云倾手上接走了箱子,看起来毫不费力,让他赶紧背上包回家,自己也一路小跑。周云倾只感觉自己的男性尊严被这个壮实的男人狠狠鄙视了,只好尴尬地打量着这个房子。这是个很有牧场风格的木制住宅,红色的墙,棕色的瓦片,屋檐下有三角形的木梁做支撑。地基很高,大概是为了防止雪太大把房门堵住。空间不小,显然并不是设计给单人居住的,也难怪房东会做bnb生意。林志恒也到了,他喘着粗气把行李放到了台阶上,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可以看的很清楚。他打开了房门。终于走进了温暖的房子里,两人都松下一口气,把外套挂了起来。然后,林志恒就带新房客参观起了这栋屋子。“这是厨房,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拿。我平时就在这吃饭,你要是也想吃就和我说一声。这是正餐厅,除了聚会以外用的不多。这里是客厅,有壁炉和电视,我不怎么看,所以你可以随便用。我们家有宵禁,十二点到七点不要吵到我就行。”最后带他看的是周云倾自己的房间。房间不小,放了一张双人床,一套书桌椅,还有一张小沙发。房间尽头的两扇门,一扇推开后是卫生间和洗烘套装,另一扇后面是衣柜。林志恒介绍完,顿了顿,拿出一个对讲机递给周云倾:“我们这没信号,交流用这个,我在频道1。”说完,他给青年讲解了一下使用方法,就退出去了。周云倾便开始解包自己的行李。他的个人行李不多,只有一箱子衣服而已。沉重的背包和另一个大箱子里装的全是各种画具画材,一些是从国内带的,也有不少是转机的时候买的。他搭好了自己的画架后,就想先画点什么东西练练手。他的大脑里忍不住想起了房东坐在皮卡里,衬衫下隐隐隆起,形成了微妙的褶皱的饱满肉块,用性感饱满的嘴唇念着自己的名字,脸上一红,手却拿着铅笔,对着自己并不深刻的记忆临摹起来。然后,他就听到房间敲门的声音。他想了想,还是把画架面向门口看不见的方向,然后开了门。房东抱着一只黑色的长毛猫:“不好意思,刚刚忘了介绍。这是,我家的小王子。狗你见过了,它也来打个招呼“顺便一提,我们家不禁酒,但是房间内禁烟,装了烟雾报警器的,”说着他指了指天花板,“很敏感,一有烟就响,要抽就去外面抽。”“我不抽烟。”周云倾连忙说。林志恒笑了笑:“真是个乖孩子。”他说完便抱着猫走了。周云倾站在门口愣了两秒,才关上门,转身对着那幅未完成的画,耳朵微微泛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