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云倾寄出去的画也慢慢都有了回音。一些画廊发来了婉拒,说“风格不太一致”“当前展览排期已满”, 语气都很客气。但也有几家欣然接纳了他的作品,还表示愿意在下季展览中挂出来。虽然暂时卖得不多,但他终于不是坐吃山空的状态了,银行流水里开始有了点进账,也算是给这个夏天添了几分踏实感。有了钱,对于林志恒的提议,他也终于有了勇气去回应。农场帮工很快就请来了。夏天本就不是播种季,许多耕地为主的农场主都愿意接些短活。林志恒找的是附近一位黑人女农场主,名叫Denise,是他的高中同学。她手臂结实,动作利落,穿着白色背心和破旧牛仔裤,干活时把厚密的头发扎紧,用一条鲜艳的印花头巾裹在脑后,看起来干脆利索。三只狗狗不太听她的话,不过她自己也有牧羊犬可以用,林志恒就没太管,把钥匙给她后就放心地走了。他们第一站去了温哥华,飞机落地时是早上。林志恒从窗口望出去,跑道在一片氤氲水气中若隐若现,地面上的引导灯强硬地穿透了朦胧的晨雾。和他们居住的那个干旱的内陆小镇不同,整个城市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,潮润、低沉、透着一股太平洋海风的气息。他们随着人流走下飞机,一路走在玻璃廊桥上,能看到机场地勤正在搬运行李。等走进了候机厅,在空无一人的农场里生活了许久的二人不约而同深吸了口气。这个机场实在是太大,太拥挤了。四周是行李箱滚动的声音、航班广播、婴儿哭闹、咖啡机蒸汽喷出的嘶嘶声,各种味道也混在一起,快把人卷进来。林志恒不太习惯这么多人,而周云倾则是兴奋地看着机场里的中文标识,然后更加惊讶地听到了中文广播。“和小镇真不一样!”他开心地说,“好久没回到城市了!”林志恒看着外头高架桥上疾驰而过的车流,又扫了一眼墙上那个写着“Wele to Vancouver”的巨型灯箱广告,点了点头。“确实是个……很不缺人的地方。”出机场时,天已经亮透了,但云层还是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,远处的山被晨雾包围着,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剪影。他们钻进了通往市区的天车,驶入那个连绵的城市天际线,温哥华的另一种节奏也随之苏醒。两人先是去了一家有名的粤餐厅吃早茶。这个城市的华人社群庞大,足以让这类老派的精致餐厅活得滋滋润润。茶壶搁在小小的酒精灯上,蒸汽热腾腾地升起,两人也不由得赞叹起餐点的精致和美味。吃完饭后两人坐地铁去了市中心。美术馆门口封了两条路,正在开一个艺术集市,挤了很多人。穿的各种各样但都很有个性的艺术家们支起了自己的摊子,兜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广场上还有一排的餐车,卖着天南地北的小吃。两人刚吃完饭也没什么吃餐车食物的性质,但闻到那股香气就让人不想空着手逛街。于是他们买了两个冰淇淋,边吃边走。“我看到我画了!”周云倾忽然低声惊呼,拉住他胳膊指向旁边。那是一个小小的本地画廊,玻璃橱窗里挂着他的画作。周云倾站在那儿,眼睛亮得像少年,林志恒看着他嘴角上翘的样子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他们一路晃到海滨公园。岸边的风带着海水气,沿岸铺着细碎鹅卵石,偶尔有跑步的人经过。还有海鸥在空中盘旋,不时降下来抢夺垃圾桶里的食物。